内容摘要：（乾隆）《永顺县志》记有彭元锦于万历十五年征剿“播州叛”事，后来地方志及研究者有沿袭此说者。考诸史实及永顺土司《历代稽勋录》的记载，此说为脱文所致。?

关键字：彭元锦《历代稽勋录》万历十五年 播州叛

彭元锦为明代后期永顺土司宣慰使，其事迹载于《明史》，主要是其万历二十五年后参与平辽事件。而其早期事迹，见于王伯麟续纂修（乾隆）《永顺县志》（清乾隆十年刻本）卷四记曰[1]：

“彭元锦，号衷白，万历十五年播州叛，蒙督部檄元锦征剿干溪、苦茶园等关，攻进海龙等屯，斩获贼级，解验，奏题优叙。先因采献大木修淸宁宫，工部题准加级。奉勅加飞鱼服色，升授湖广都司都指挥使，进阶骠骑将军。”

此后（乾隆）《湖南通志》（清乾隆二十二年刻本）卷一百十八记彭元锦，采自《县志》曰：“号衷白，永顺土官，万历十五年播州叛，元锦征剿干溪、苦茶园等关，进功海龙等屯，斩贼级，题叙。先因采献大木，助修淸宁宫，工部题准加级，奉勅加飞鱼服色，升授湖广都司都指挥使，进阶骠骑将军。”[2]又（乾隆）《永顺县志》（清乾隆五十八年刻本）卷四，其曰：“彭元锦，号衷白。万历十五年播州叛，督部檄元锦征剿干溪、苦茶园等关，攻进海龙等屯，斩获贼级，解验，奏题优叙。志因采献大木[3]，助修清宁宫，工部题准加级，奉勅加飞鱼服色，升授湖广都司都指挥使，进阶骠骑将军。”[4]此又见（民国）《永顺县志》卷二十四：“十五年，播州叛，总督檄宣慰彭元锦征干溪、苦茶园等关，海龙等屯，斩获贼级，解验，奏题优叙。《李志》。”[5]而（嘉庆）《湖南通志》卷一百三十七稍变其记载顺序，曰：“彭元锦，字衷白，永顺土官。尝献大木，助修淸宁宫。予议叙。万歴十五年播州叛，奉檄征??干溪等关，进攻海龙屯，斩馘甚众，诏加飞鱼服，授湖广都司都指挥使，进阶骠骑将军。《旧志》。”[6]（光绪）《湖南通志》卷一百七十二沿其说。[7]（民国）《贵州通志》亦抄录《湖南志》，袭其说[8]。

以上地方志中记有万历十五年彭元锦征剿播州叛乱之事，故有关研究彭元锦及朝廷征调土司的相关研究多列有此事。如张凯、伍磊《明代永顺土兵军事征调述论》一文[9]列有“明代永顺土兵的军事活动表”，万历十五年下有：“播州叛，永顺土兵征剿干溪、苦菜园等关，攻进海龙等处，斩获贼级解验。《明史·四川土司一》卷 311[10]”又李良品《土司时期西南地区士兵制度与军事战争研究》，其“服从征调”一节所列万历十五年，“播州叛，永顺土兵征剿干溪、苦菜园等关，攻进海龙等处，斩获贼级解验”，出处亦为“明史·四川土司一，卷311”。[11]然而考诸史实，彭元锦征剿播州叛乱之事，不当是在万历十五年。因万历元年(1573)，杨应龙袭播州宣慰使一职，其袭位后与中央王朝保持着良好的君臣关系，其称臣、朝贡，积极应征。据《明实录·神宗万历实录》卷九至一百九十载，万历元年(1573)至万历十五年(1587)，杨应龙一共朝贡十次。其中万历十四年(1586)，杨应龙献大木70根，因多为优质木料，《明史》卷三百一十二《播州宣慰司列传》记曰：“材美，赐飞鱼服，又复引其祖斌赐蟒例、部议，以斌有军功，且出特恩．未可为比。帝命以都指挥使衔授应龙。”[12]而《明神宗显皇帝实录》卷一百八十五记万历十五年四月庚午（十一日）（1587年5月）曰：“工部覆：宣慰杨应龙，地方进献大木七十根，内多美材，先经赏赐飞鱼彩缎，加升职级，亦云厚矣。乃复比例陈乞委属过求，所引伊柤杨斌得赐蟒衣，原系克服叛苗，出自朝廷特恩，未可为例。上以应龙既赏过服色，准升授都指挥使职衔，仍给与诰命。”[13]而直至万历十八年，有贵州巡抚叶梦熊疏论应龙凶恶诸事，巡按陈效历数应龙二十四大罪事[14]。因此，万历十五年无播州叛事。

又征剿“苦菜园等关”事，《明史》卷二百四十七《陈璘列传》载：“（万历二十八年）三月望，诸军为浮桥渡江。知贼将张佑、谢朝俸、石胜俸等营七牌野猪山，璘即夜发抵苦练坪。前锋与战，后军至，夹击之，贼败逃深箐，官军遂入苦菜关。”[15]又《贵州通志·前事志》记万历二十八年征播事曰：“二十日，璘衔枚趋进，至苦楝坪遇贼，败之。永顺宣慰彭元锦由岩门渡江，探知苦菜关屯贼三千余，乞发兵助剿。”[16]两朝平攘録》卷五记载的更为细致，其曰：“二十日早，行至苦练坪，将近野绪，道狭且险。前锋忽与贼遇，守备陈九经等与交锋。后军陈等冲前力战，火器齐发，黑焰薫天，震声如雷，贼势大败，斩俘二百余人，各贼逃入深菁。是日收回余庆老营，少休。二十一日督诸将合永顺彭元锦兵（此兵原属平越哨）[17]，攻打苦菜关，元锦先登，身被四矢，各兵打开关，杀贼二百余级。”[18]《平播全书》卷四《奏议》载“《攻克娄山崖门等关四报捷音疏》”曰：“据永顺司宣慰彭元锦报称，本司目兵，由岩门渡江前进，侦探得地名苦菜关屯，有贼兵约三千余众，乞速发兵攻剿。随该本职下令，游击江腾龙、陈策，都司吴时乔，守备陈九经等，各领部兵前去，与同永顺官兵奇正迭用。二十二日据报，官兵奋勇合击，从已杀至申时，贼众大败，当阵斩级二百余颗，投崖跌死者不计，余贼俱住箐林遯去，阵亡土兵二名，杀伤及炮石打伤土兵二十二名。”[19]显然，此事非万历十五年征剿播州叛，当为万历二十八年事。综上所述，诸地方志所记彭元锦征剿“播州叛”事，为万历二十八年彭元锦征剿杨应龙叛事，不当系于万历十五年，此记载当另有所因。今考《历代稽勋录》记有：“元锦公，字两怀，号里白，永年公之子也。万历十五年即任时，播州叛，蒙督部檄公兵征剿干溪、苦菜园等关，攻进海龙等处，斩获贼级解验。蒙总督录征播功绩并奉题优叙外，先是，公采献大木奏修清宁宫，蒙工部题准，照例给与应德诰命，奉敕加升飞鱼服色一袭，升授湖广都司都指挥使，进升骠骑将军，特赐蟒衣一袭。万历四十八年．又授奉敕加升都督，进阶荣禄大大、上柱国，并妻汪氏夫人诰命。在位四十五年，寿六十岁卒。子廷机卒，未立。嫡孙洪澍嗣立。”[20]平凡谨按：此处所记“万历十五年即任时，播州叛，蒙督部檄公兵征剿干溪、苦菜园等关，攻进海龙等处，斩获贼级解验。蒙总督录征播功绩并奉题优叙”的记载和上引（乾隆）《永顺县志》（清乾隆十年刻本）卷四所记相较，《历代稽勋录》“万历十五年播州叛”处，多“即任时”三字。此处标点或许应为“万历十五年即任。时播州叛，蒙督部檄公兵征剿干溪、苦菜园等关，攻进海龙等处，斩获贼级解验。蒙总督录征播功绩并奉题优叙”。“万历十五年即任”当为句，其下“时播州叛”，叙其征播事迹。万历十五年袭职宣慰使事，又见（民国）《永顺县志》卷十五据《永顺司宗谱》记“彭元锦”曰：“字两怀，号衷白，永年子。万历十五年任。”[21]则彭元锦“万历十五年即任”宣慰使，与“时播州叛，蒙督部檄公兵征剿干溪、苦菜园等关，攻进海龙等处，斩获贼级解验。蒙总督录征播功绩并奉题优叙”各自符合史实了。那么从乾隆《永顺县志》以下，或皆由此脱文所致，相沿其误。

其中“蒙总督录征播功绩并奉题优叙”事，见于《平播全书》。《平播全书》卷五《奏议》载《叙功疏》，记彭元锦战事并曰：“各省土官（中略），以上六十一员共图报效，各率戎行，执锐披坚，自奋前驱之勇，畏威怀德，谁干后至之诛，俱应赏赉，以劝土司。”[22]又《平播全书》卷十三《书札》载《谕永顺司宣慰彭元锦》曰：“谕宣慰彭元锦，尔家先世以来，南征北战，多立功名，海内之人无不知之。今播贼逆天，动兵征讨，尔宜严督军士，务歼元恶，以建殊勋，懋官懋赏。自有甲令，历来文揭，忠义蔼然，每一披阅，辄为色喜。今天下兵马，各省士司，皆在此处，古人有云，义气常凌豪士前，功名肯落他人后。此军门所望于尔者也。故谕。”

余论：关于《历代稽勋录》，《永顺土司归附明廷相关史料记载异同探微：以<历代稽勋录>为中心》一文说：“现藏于湖南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永顺县档案馆的 《历代稽勋录》 被称为“土司族谱”，此书是清代永顺彭氏族人彭肇植在抄录刘继先著述基础上，增补自己所在房族的家谱而成，是一部传抄增补本 ( 已非刘继先所撰原书) %该书系统地载记了自五代以来永顺彭氏历任土官、土司的生平事迹与功勋，反映了永顺土司的历史演变。”[23]而又有《永顺宣慰司志》，此前已有学者做过研究，并在永顺地方史志的编撰中频繁被征引。[24]检（民国）《永顺县志》卷三十二着录《宣慰司志》曰：“明永顺宣慰彭世麒着。案此志系明正德中宣慰使彭世麒所撰，清康熈中其裔孙某所续修者。（永顺司宗谱。）大约纪其世职山川景物之类。（土氏县志。）一切典故采摭未当。（李氏县志）。后之作地志者咸藉此为蓝本，称之为土司旧志，至湖南掌故备考风俗篇所录，重农桑男女合作一条，题曰“明宣慰司志”，盖祇见世麒本也。”[25]又（清）张天如纂修（乾隆）《永顺府志》卷二记有：“庙溪县南源出辰州府沅陵县雷公嘴，流入大江。按永顺《土司宗谱》彭廷椿于康熙年间献雷公嘴铁厂，是雷公嘴原系永顺地。”[26]此记载又和《历代稽勋录》所记大体一致，《历代稽勋录》“廷椿公”下曰：“五十八年二月内，听闻天兵临，伪吴恢平，幻奴消遁，公父子率同把舍州司三百八十洞军民，首倡向化，并申檄宣慰、经历伪札两张，伪印两颗，及亲献雷公嘴铜厂，具文差舍把前赴都部院蔡，暨钦命安远靖寇大将军多罗具勒军前投诚。”[27]而（清）王伯麟续纂修（乾隆）《永顺县志》卷四记彭氏家族事迹曰“彭氏勲劳”。又上举（民国）《永顺县志》卷十五据《永顺司宗谱》记“彭元锦”曰：“字两怀，号衷白，永年子。万历十五年任。”[28]又《永顺司宗谱》下有《稽勲传》，（民国）《永顺县志》永顺县志卷三十五“彭世麟非宣慰使说”条下，案语中引有“《永顺司宗谱稽勲传》”[29]因此，《历代稽勋录》、（永顺）《宣慰司志》、（永顺）《土司宗谱》之间，有相同或者相似的记载，可以互相参证，以见史实。